30年前，美丽的秦岭深处，一座老院子里，住着小辉和他勤劳的父母以及刚出生的弟弟，不远处还散落着几户和他们一样朴实的山里人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宁静又安详。

一个深秋的傍晚，月亮躲在云层后，透出微弱的光，一阵又一阵风，吹着响亮的口哨，卷落院子里那颗老苹果树最后的残叶。小辉踮着脚、趴在卧室的窗户上，睁大眼睛，努力在黑夜中找寻父亲晚归的身影，他很想到路口去等爸爸回家，但是他不敢出门——他怕黑。

卧室靠墙的床上安静地躺着母亲和还没满月的弟弟，墙角炉火上的水壶无聊地发出嘶嘶的响声。这会儿，小辉特别想爸爸，等爸爸回家，他就可以缠着爸爸到邻居家串串门，提个煤油灯，让爸爸走在身后，一回头，便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爸爸高大的身躯上，心里说不出的踏实，黑夜也会收起它可怕的面容，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

“嘎…吱…吱”，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小辉很意外，但他仍然很高兴地嘴里叫着“爸爸”，快步冲到卧室门口，扯开房门，光线从卧室里溢出去，刚好照到一扇半开的大门上，一只羊正从门缝里挤进屋，张口啃食起地上的土豆。

小辉很害怕，转身跑到妈妈身边。在妈妈的鼓励下，小辉“勇敢”地挪向房门，他的任务是赶走羊、关上门。在小辉眼里，此时卧室到堂屋的几米路，比之前走过的任何“夜路”更黑、更让他害怕，昏暗的堂屋中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几只羊，在美味的刺激下，它们完全不把一个小孩子的驱赶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吃着。终于，小辉急得哇哇大哭起来，妈妈从房中冲出来，赶走羊群，重新关上了大门。

妈妈果然受了风寒，还患上了将陪伴她一生的气管炎，小辉也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更加怕黑、不敢再走一点点夜路。

白云苍狗，10年过去了。小辉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他不再那么害怕黑夜，晚上壮着胆子可以一个人从村口走3里夜路回家。那一年，他考到了离家400里外的师范学校，生活轨迹随之发生了巨大变化。班车从家乡到学校所在的城市要走8个小时，遇上施工占道，往往超过10个小时才能到达。漫长的路途，决定了小辉一学期只能回家一次。

终于熬到第一个学期末，小辉激动的一夜没有入眠，他和几个同学约定乘坐放假第二天最早的班车，想赶在天黑前回到父母身边。

寒冬的夜很长，从学校出发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黑暗，只有借助依稀的路灯，才勉强能将视线拉向远方。小辉和伙伴们扛着行李在夜色中向车站奔去，如果是白天，穿过紧邻学校的老城门，不用20分钟就能到达长途汽车站，但那条路没有照明设施。也许大伙儿都怕黑，一致决定多走20分钟，绕大道去车站。大家一边赶路，一边愉快地聊着，只要转过前边的路口，就能看到车站的大牌子了。远远地，几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徘徊在路口，似乎在等待什么，小辉和伙伴们不由得紧张起来。当他们走到路口附近时，那群人果然迎了上来，为首的黄毛开门见山地说，“哥几个一天没吃个像样的东西了，借哥点钱救个急，大家可以交个朋友，要不…哼哼…”，刺耳的笑声让小辉的后背一阵阵发凉，手脚也有点不听使唤。还好，身材高大的小明哥站了出来，他麻溜地从兜里摸出香烟，一边给黄毛哥和他的小弟们挨个点上，一边满脸陪笑的解释，学生在放假回家的时候是最穷的，大家除了仅存的车费，身上其他兜比脸还干净。“哼哼……”黄毛又发出那个让大家毛骨耸然的笑声。

“吱…吱…”一辆“摩的”抖动着停在了小辉身后。

“小伙子们，打车不？”

几个伙伴没有吱声，但都很迅速地挤上狭窄的车厢，几乎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的黄毛一伙熟练地围住了摩的司机，黄毛“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识相的赶紧滚！

大家眼中的救星吞了口唾沫，弱弱地对车厢里的人说，“你们下车，我不拉你们……”

望着“摩的”远去的背影，黄毛怒了，大家刚才的举动让他很生气，仿佛他的尊严遭到了大伙无情的践踏。忍受着黄毛的咆哮和威逼，小辉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想爸爸、想妈妈、想和眼前的无赖拼命……

“嘎吱”，又一声清脆的刹车声打破了几乎要凝结的空气。“你们在干啥？”一声呵斥从车窗里爆发出来，紧接着，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我们是便衣巡警，你们围在这儿干啥？”

小辉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听的训斥声——威猛有力、沁人心脾！黄毛似乎也很享受这声音，一改之前愤怒的嘴脸，笑嘻嘻地指着小辉一行人说，“这几个是我同学，送他们一程，快到车站了，正告别呢……”壮汉没有理他，明亮的双眸扫向小辉和他还在发抖的伙伴们，似乎在期待大家说出真相。小明哥悄悄地看了一眼黄毛，再次站出来，“嗯……警察叔叔，我们真是同学，正在告别呢……”

黄毛如释重负，带着他的小弟快步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小辉和伙伴们终于顺利走到了长途汽车站。回头望去，刚才自称巡警的壮汉还站在那个路口，远远地看着小辉一行，他们是那么高大，就像小时候每次走夜路，小辉回头都能看到的那个身影一样高大，一样让他感到踏实！

光阴荏苒，一晃又是10年。小辉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儿子出生第3天，小辉驾车载着妻儿走在回家的路上，车行至秦岭脚下，又到了傍晚时分。

小家伙儿躺在后座妈妈的怀里睡得很香，车窗外大雪纷飞，路两侧已是灯火阑珊。小辉早已不怕走夜路，为应对眼前的状况，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车后厢里备着新买的防滑链，还专门请教了老司机安装技巧，即使心里仍有几分紧张，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在即将爬上一个大坡时，小辉感觉车轮开始打滑，他慢慢靠边把车停稳，下车准备安装防滑链。之前练习时，没用多大功夫就成功装上了，可到了关键时刻，趴在雪地里的小辉居然摸不到车轮另一侧的链子了。他反复尝试了几次，内心的焦急随着时间的流逝急剧攀升——晚上睡在山上可就麻烦了！

小辉趴在车轮前，尽量把胳膊伸向车轮的另一侧，终于成功了，链条抓到了！还抓到一支手……

“头一回装链子吧，回头给车上备个铁丝钩就方便了”一个身穿制服的壮汉蹲在车旁，一边拍着膝盖上的雪，一边笑着说。

小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尴尬地笑笑，“多谢警察同志！”憋了10年的一句话猛然说出来，他感觉无比畅快。

转眼间，10年又过去了。

由于工作原因，小辉经常很晚才回家。走在被灯光装饰分外妖娆的大街上，偶尔邂逅一两个小姑娘，插着耳机悠闲地跺着步子，不像赶路，更似闲庭信步。

是啊，现在大家都不怕走夜路了！

因为，只要我们一回头，透过一个个雪亮的“天眼”，定能看到高大、帅气的人民卫士，正默默地守护者每一位善良的人平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