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
“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每当听到筷子兄弟的《父亲》时我总忍不住眼泪,或许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亲口对父亲说一句“我爱你”吧。
恍然间,父亲已经离开我们10个月了。其实,很早就想写写父亲,但一直都不知道如何用文字来表达对他的思念。今天偶然间看见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我吧。父亲走的时候,我没有哭,没有在他最后的时刻喊他一声。不是绝情,而是父亲一生受尽磨难,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在人生的尽头还带着痛苦。直到我们带着他在返回蒿坪的路上,我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一条“他走了……”的时候,我才卸下伪装,眼泪汹涌而至。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在乡镇上当文书,那个年代刚好是全国施行计划生育的年代,乡镇上的“干部”都要包村联户,并且要长时间下乡搞计划生育整治、征收各种税费,父亲就是其中的一员。在我儿时的印象当中,父亲总是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家,和我们聚少离多。直到2000年父亲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前病退回家,我们才有了长时间的相处时间。记得那时父亲嘴上老是说着退休后轻松了,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他有多么的不舍和失落。很快父亲又继续投入到劳动中,和母亲一起在家开了个餐馆。每天早上天不亮他和母亲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晚上忙着准备第二天的食材也总是要忙到12点以后才休息,日子相当辛苦。但为了能给我创造好的生活条件,父亲从来没有叫过一句苦。母亲曾经告诉我那时候父亲总是对她说自己亏欠我的太多,没有在我的童年时代留下足够多的印象。其实他并不知道,他那种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认真的生活态度早以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父亲是要强的人,对我虽然疼爱但很严厉,从小父亲就教育我:人要有出息,要好好学习,多学知识,只有出人头地才能让别人高看一眼,这样凡事才能不用低三下四的求别人。而我因为贪玩从来都没有将父亲说的话记在心里,总觉得他那种观念已经过时,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致使学习成绩始终在中下等游走。初中的最后一年,为了让我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父亲把我从蒿坪中学转学到当时以严格管理为标志的龙湾中学。龙湾中学条件艰苦,父亲又怕我吃不了苦,又想办法将我转学到紫阳中学,让母亲在紫阳照顾我,自己一人在蒿坪支撑着家里的餐馆,一直到我初中毕业考上中专。中专三年父亲从来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哪怕是过年,连给自己买一双新袜子都舍不得。而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最低都是八百块,有时甚至背着母亲又多给我两三百,现在想起来,心里真不是滋味。
2005年我中专毕业应征入伍,父亲和母亲送我到紫阳火车站,临走时父亲对我说:“在部队好好干,给咱们老侯家争口气。”就这样我带着父亲的嘱托到了部队。在部队因为表现良好,被连长、指导员保送到乌鲁木齐学军械修理。经过半年的学习,我以步兵武器全区队第一的成绩回到原部队。后来因为军械修理技术过硬被团领导调到团机关装备处当通讯员兼全团军械修理技术员,并且多次被推荐到和田分区担任全区军械修理工、分区各连队军械员军械修理技术培训教员,得到了全团,甚至分区领导的肯定。2007年我因为念家,婉言拒绝了团领导的留队要求,毅然选择了退伍。回家的那一天,父亲和母亲到紫阳火车站接我,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感觉很轻松、很踏实,也没有发现父亲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后来听家里人说早在我还在部队的时候父亲在医院已经被多次下了病危通知书,而我回家的当天早晨他还在医院住院,接到我马上到站的电话,他拔掉针头,毅然从医院病床上爬起来,让母亲搀扶着到车站接的我。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在部队的时候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问起父亲时,母亲总是说父亲在忙着没空接我电话。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我常常对自己说:不是我们经不起似水流年,而是我们不甘愿平淡一生。2010年父亲得知省政法干警招考面向退役士兵的消息后对我说:“这两年国家政策好了,面向退伍士兵招考政法干警,你去试试吧。我这辈子没什么成就,就希望你能有个安安稳稳的工作,也就心满意足了。”我知道,一直以来父亲做人做事都很认真讲究原则,眼看着自己的同学、同事都已当上了部局领导,而自己直到退休都只是一名普通干事。在父亲心中,总以没有给我带来更好的环境,没能给我创造好的条件,没能将我的人生道路铺设的更平展而自责。我应了父亲的话,参加了考试,结果笔试成绩不太理想,以第三名进入了面试,比第二名低4分,比第一名低7分。父亲对我说:“平常心看待就好了。”一个月后,成绩公示,虽然面试成绩第一,但加上开始的笔试我总分成绩第二,比第一名低了0.5分,没能如愿考取。在我失望灰心时,父亲的一席话安慰了我,他说:“人生总是这样,不尽如人意,你已经尽力了,自己要调整好心态,积极一点。”我暗暗下定决心,先干好当时的临时工作,再等以后的机会。一年后,又到了省政法干警招考的时候,那时的我,一心想等着政府安置工作,拒绝了亲朋好友的建议,准备放弃那一次的全省招考。父亲非常担心,一直鼓励我,对我说:“去试试,考上了,证明了你自己,也给咱老侯家争光了,考不上咱也没损失,反正你是政府安置对象。”就这样我又一次踏上了政法干警的招考征程。无数个挑灯夜战,无数个悬梁刺股,终于我以笔试、面试第一,比第二名整整高出10分的成绩考上了省政法干警。得知这个消息后父亲非常开心,我永远记得当时父亲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灿烂。
2014年年初,我从省警校培训完,被配分到毛坝派出所,因为工作的原因回家更少了,而父亲怕影响我工作也总是告诉我不用担心家里,他们都好好的。6月12日,父亲的情况大不如以前,不得不住院进行治疗,母亲才打电话告诉我实情。我请假回家,将父亲送到安康的中心医院。刚开始的时候由于医院病人数量太多,父亲被安排在楼道的加床。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消瘦的脸庞,深锁的眉头,我知道父亲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夜里,父亲老是担心我有没有睡好,对我说:“你自己去找个空床休息,别熬的太久,等你母亲来了,你就回家休息去。”几天后有病人出院,父亲的病床被安排到了病房里的阳台,我买了个行军床,搭在父亲的病床旁边。父亲担心行军床太小,告诉我说他想坐在行军床上,让我去病床上休息。躺在床上,看着父亲紧闭着双眼难受的样子,我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好起来,能给我个机会好好孝敬他,但在当时我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忍受着病魔的摧残。记得有一天下午,有朋友来看望父亲,我陪朋友出去吃了个便饭。当我回到病房,父亲一看到我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说了句:“看见你来了我一下子就轻松些了。”我故作轻松的问道:“还是你儿子好吧。”父亲笑了笑:“是啊,还是自己的儿子好。”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我长大了,而父亲却老了,他的背驼了,肩膀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伟岸,臂膀也不再那么有力,他再也不是那个寒冬里把我背在背上藏在大衣里的人了。
尽管医院上下做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控制父亲的病情,父亲住进了重症监护室。一天,医生把我叫到一旁,告诉我父亲的病情已经恶化,癌细胞也开始扩散转移。癌细胞扩散后会让病人整个身体开始疼痛,到最后这种疼痛难以忍受,药物也都不能控制。我强忍着悲痛,故作轻松的告诉父亲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在重症病房里,为了给他减轻痛苦,我给父亲敲后背。父亲回过头看着我说:“要是有一种药,人吃了之后就‘睡过去’就好了,这样你们也不用这么幸苦的照顾我。”我苦笑着,安慰他说:“你想多了,照顾你是我当儿子的本分,养儿防老嘛,你安心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想,如果真到了父亲被病痛折磨的受不了时,我应该怎么办?
2014年7月11日晚上12点,熬了几个通宵的我,由三爸替下来回家休息。回到家里,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次日早上7点10分我从梦中惊醒,接到三爸的电话让我们快去医院。我心急如焚,坐上出租后一直催促司机快点,到了医院等不及电梯,飞快的跑上九楼病房。病房里,医生和护士正在对父亲进行抢救,三爸告诉我和母亲,父亲从5点就一直在问三爸为什么我和母亲还不来。我拉着父亲的手,摸着他消瘦的脸庞,强忍着喊他的冲动,故作平静的对母亲和正在施救的医生说:“放弃吧,我不想我父亲再受煎熬了,我不忍心看到他再受折磨了。”
今天,我也即将成为一位父亲,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父爱如山:在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人是父亲,他一边教育我们勤俭节约,一边偷偷的给我们零花钱;他责怪我们做错了事,内心却又不断自责自己太严厉;他死都不肯我们早恋,心里却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幸福的家。最孤独的人也是父亲,他的压力最大,担子最重,经历风雨最多,而得到传颂却最少。回首往事,我多么希望能像父亲当初拉着我的小手一样,拉着父亲的手陪伴着他走走停停。